闪电划破密布的阴云,照亮整个南京。不待人们感叹刚刚逝去的光芒竟如此耀眼,一声声霹雳紧随而至,在城市上空久久回荡,暴雨随即如长河一般倾泻而下。

    “天不佑我!真是天不佑我!”松井石根长叹一声,身为中国通的他想起了中国人常说的“天打雷劈”。

    南京的冬天寒冷干燥,这样的雷暴雨极不寻常。按照中国人的传统观念,气候与国家的运势、国君的德行息息相关。历朝历代出现本来不该出现的狂风骤雨寒霜暴雪,都要在史书的《灾异志》上记下一笔,因为上天在用这样的方式提醒皇帝的失德,暗示国祚的终结。如果这场雷暴雨出现在陷落之前的南京,松井石根一定会赞同这种说法,这可不就是活生生的“国之将亡”么?可是现在南京在他们日本人的控制之下,天雷正接二连三地在他松井石根的头上炸响!按照中国人的说法,这是他松井石根缺了大德了!

    松井石根本人倒不在意他的德行问题,他正在暗自感慨:“苍天啊!你既然不肯助常凯申一臂之力,为什么如此厚爱那个不知名的女人呢?”

    看着窗外的雨幕,松井石根忽然想起了“凄风苦雨”四个汉字。

    谷寿夫的顶头上司——奉命从上海赶来的第十军军长柳川平助见松井石根面色颓唐,劝道:“长官不必担心,即便炮兵部队和轰炸机编队不能赶回来,城里的几万精兵也足够了。”

    松井石根点了点头,心里却不这么认为。

    俘虏们曾经供述,如果那个有经验的女人能活着回到“主神”空间,她随时都可能再回到这个世界,只要她活着,并且高兴这么做。不过那些俘虏们还说,“主神”从来不发布必胜的任务,就像从来不发布必死的任务一样。这让日军高层觉得,崔婺华一行实力有限,根本不可能在这三天里影响战争的走势;就算她能活着回到“主神”空间,下次任务也未必还有好运;哪怕她真的能生存相当长的时间,在那样朝不保夕的环境里,还有额外的能力拯救这个世界受苦受难的中国人么?至于山本太郎提醒说轮回者可能从“主神”空间买到相对便宜的图纸,松井石根并不担心——没有哪个国家的制造业是仅仅凭着图纸支撑起来的。

    但是松井石根却不会因此放弃搜捕,他的目的早已不是除去来自未来世界的威胁,而是搬开日本人利用“主神”空间的绊脚石。炮兵联队正在前线作战,不能调回,也来不及调回,重型轰炸机再不能起飞,胜利的天平岂不是正在往轮回者那边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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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松井石根郁闷不已的时候,崔婺华一行四人也听到了震耳的雷声,却没见到这场大雨。

    与新人们分开之后,这支队伍再也没发生争执。李萧毅不出主意,只跟着转业兵走。转业兵遵守部队里的惯例,新兵听老兵的指挥——他认为在这个战场上他是新兵,崔婺华和卡普兰才是老兵。卡普兰是这个队伍里实力最强的一员,但是他对中日之间的这段历史和南京这座城市并不熟悉,往哪里转移,在哪里休息,他都听崔婺华的意见。

    崔婺华觉得瀛洲队出了叛徒,而且是那种主动投靠日本人的叛徒。被莫名其妙地扔到一个陌生而且危险的地方,就连赵樱空那么强悍的实力,都没离开大部队单独行动,何况是从众心理强烈的中国人?那个娇弱的女人,那两个自称投奔拉贝安全区的男人——都不曾打听一下安全区在什么方向,还有专门挑拨离间的几个人,这些人里肯定有人打着向日本人借势的主意。

    可是日本人凭什么把“势”借给他们呢?他们可以出卖的,无非是“主神”空间的情报,二战的走向,还有战后的世界形势。得到这些信息的日本将领们不会放过轮回者,也不会告诉士兵们,为什么会有如此这般的追杀任务。不了解真相的士兵根据以往的经验对待这次任务,这就给瀛洲队留下了周旋的空间。

    靠着转业兵出色的伪装技术,瀛洲队的主力成员成功躲过了日本兵最初的搜捕。夜幕降临之后,崔婺华按照南京方志的记载指引着众人,摸到秦淮河畔。曾经灯影摇曳的秦淮河上既不见人影,也不闻歌声,只有一具具尸首在河水里漂浮,空气里弥漫着腐臭的味道。

    四个人穿着潜水服,逆秦淮河而上,到了东水关。东水关与夫子庙不足一里之遥,原本是南京的水城门,有水闸可供船舶出入。日本兵攻城之前,水闸被中国守军关闭。日本兵进城后专注于烧杀抢掠,也没顾上这道水城门。借助“主神”出售的水下切割机,崔婺华切开水闸,四个人逃出南京城。

    南京城南有一处风景秀丽的山岗,唤作雨花台。从夫子庙到雨花台,得从城门绕行,路程稍有些远。若论直线距离,这山却有一部分在“主神”允许的范围之内。南京陷落之前,中国守军在此处挖了战壕,与日本兵激战多时。战斗结束之后,雨花台的阵地被日本兵扫荡了一回,将无力转移的伤兵斩尽杀绝。不过战壕并没有填平,战场遗迹也没有清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