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漫长的夏季才刚开了点头。

    周檐背着个斜挎包,走在一条长长的下坡路上,道路一侧是行道榕树投下的松散阴影,另一侧是一辆辆锈迹斑驳、颠七倒八堆叠在一起的自行车。

    鸣蝉撕扯出难以忽视的背景底噪,烈阳直射,道路尽头学生宿舍的成像在地面蒸腾出的不均衡水汽中微微波动变形,周檐禁不住眯起了眼睛。

    七月的大学校园里人已经不多,以至于学校后勤特地趁此机会找了工人来,要将宿舍楼下历史悠久无人认领的破烂自行车全部清理搬走。

    周檐绕过正搬载这些陈年金属垃圾的蓝色大卡车,掏出校园卡刷开门禁,走进了宿舍。

    像他一样留校的人很少,宿舍走廊里清清静静,也比外头要稍微凉快了一些。

    掏出钥匙,打开寝室门走进去,再把挎包取下来放到自己的桌上,这些动作都无人目睹。他的室友们全都已经放假回家,桌子床位也用防尘的塑料布包罩了起来。

    周檐拉开挎包的拉链,那里边放着几本初中物理的教材和教参,还有笔记本草稿纸一类的杂物,一样一样从大到小从厚到薄挨在一起,列得整整齐齐。

    他才给一个准备在暑假实现弯道超车的初中生补习回来,一上午两个小时能收入180,价格还算公道合理。

    其实他觉得自己并不是太适合当老师,做题对他自身来说虽是毫无障碍,但要把破局思路一条一条讲给别人听懂,且后续还能要化为己用,这就绝非易事。人与人之间思考模式和认知水平的差异其实比想象中还要更大,要交流清楚实在不是动动嘴就能轻巧解决的问题。

    这些书本今天暂时都用不到了,所以他一样都没动,只从包的小隔层里掏出身份证,塞进了自己裤兜里。

    随后他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点开和“大姨”的聊天记录。

    大姨在四天前的下午连着给他发了几条消息,从上到下分别是:“杨伟伟的升学宴”、[位置]、“严颖的升学宴”、[位置]。最后还有一条六十秒的长语音,因为说的是方言,转文字转出来一团糟,所以周檐之前是点开听过的。在他印象中大概说的是这二人和自己的关系,吃席的时间,还有就是不断重复的“一定要来”、“多和亲戚们聚聚”、“你是学生不用随礼的”、“有空一定要来”……

    杨伟伟和严颖到底是谁周檐已经记不太清了,但是宴席日期他记得非常清楚,是连着的周六周日,今天和明天。

    这个月份升学宴扎堆很正常,但周檐想着这两个连在一起的日期,感觉有点微妙。

    聊天记录再往上,就已经是一月末过年的时候了,大姨给他转了500块的账,他回复谢谢大姨,但转账显示“已退回”。

    点开今天要去的位置,周檐脑海里规划着地铁线路,又确认了下裤兜里的身份证,打开寝室门重新走了出去。